布想趴趴照

　　人，很脆弱，不管是身體和心靈都是一樣的脆弱。
　　婆婆從以前就有氣喘，只要發生一點點小事，就算是緊張一下也會讓她喘不過氣。
　　公公從以前就認為，婆婆一定是比他早走一步的人。每當天氣開始變天，婆婆比氣象局還準確，不管是颳大風下大雨或是沙塵暴，婆婆的氣管永遠比氣象局快半天。
　　從公公發現癌症以來，我覺得他一直在掙扎。他掙扎著要不要和病魔纏鬥。
　　公公擔心，如果他放棄了生命，剩下婆婆一個人，她要依靠什麼過日子？
　　公公一直是個很客氣的人，有時候，我覺得我是在住他家的客人，或者是說，是向他租房子的房客。
　　星期天的時候，二哥按樓下的門鈴，請我幫他開門，他要過來接公公去醫院掛急診。才剛開樓下的門，婆婆就來敲門，要我幫忙扶公公下樓，因為他體力不夠，已經走不動了。
　　公公這趟樓梯走的很拼命，因為他堅持不讓二哥背，也堅持要自己走下樓。
　　我們一人攙扶一邊，一上一下慢慢地陪著他下樓。我看他艱難的邁開腳步，一步一步的下樓，一方面也擔心他會累，所以對他說，如果走不動可以休息一下，不要太勉強。
　　才說完這句話，走了兩階，他就坐下來休息。老人家果然都是固執的，如果你沒點他一下，是不是他就硬撐下去？
　　好不容易走到一樓，他就急忙趕妳上樓，深怕打擾到我似的。其實我也只是在看電視而已，說不上什麼打擾。才上樓我就在檢討，為什麼他要打給比較遠的二哥，而捨棄就住在他樓下的小兒子？

　　說到頑固，每次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飯，他和大大哥兩個人很會拌嘴，兩個人每次都說不上兩句就吵起來。因為都很頑固，不願意接受其他人的意見，如果一方讓步之後，另一方不知道節制，最後一頓快樂的餐敘，就會以吵架收場。通常遇到這種情況，二哥就會跳出來擋，我們三個妯娌，就互相看來看去，然後站起來收拾桌子躲到廚房洗碗去。
　　今天去醫院看公公，順便去聽醫生的報告。才到醫院，大大哥和二哥都在，大家都培在公公的身邊聊天。公公看到我們似乎很高興，原本大家今天要一起吃飯的，全家卻聚集在醫院，我想公公的心情一定很複雜。
　　大家在等醫生巡房的時候閒聊，婆婆才在解釋，因為他把我們家的電話放在樓下，所以一時之間記不起來，二哥的電話常打，所以第一個就想到打給二哥。
　　(所以，這個星期休假的時候，我要叫大哥把常用電話在抄一份放在樓上，以備不時之需。)

　　從星期天晚上到今天，也住院三天了，還好不是先前腎臟的問題，因此醫生建議再照一次斷層檢查腸道，看是不是有其他的病變。
　　稍晚，二哥打電話通知，公公必須緊急開刀，原因是什麼也不清楚。後來追問大哥原因，他也一問三不知。
　　後來才知道，因為吃了粽子無法消化，所以卡在小腸末端所引起的堵塞。因為住院的那幾天，根本無法進食，又一次進開刀房疏通腸子，公公先前做了五次化療，只剩最後一次還沒做。經過化療幾次的折騰，他的體力應該無法負荷。再加上，腸子堵塞的地方，有一些病菌引起身體不適的症狀，所以進入ICU觀察治療。
　　端午節那天早上，我們早早抵達ICU外面等候。ICU外面站滿了焦慮的家屬們，甚至還有人提早進入病房，被護士轟了出來。因為護士正在幫病患們擦澡，要讓並人們乾乾淨淨、清清爽爽的和家人會面。
　　一般ICU都會限制訪客人數。首先，是大大哥和大哥先進到病房裡面，約莫十分鐘，換我和婆婆進去。公公才一看到婆婆，眼淚就掉下來了。好心的護士小姐在旁邊解釋著公公血壓過高，要我們跟他說不要太緊張。
　　我想，公公怎能不緊張？他一個人在加護病房一定心慌慌、意亂亂吧？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ICU，週遭的四十幾位病友，幾乎都是重症患者。而這些重症患者都是高齡，而且是隨時會離開人間的那種，公公一定擔心他是下一個。
　　其實，他除了太緊張引起血壓過高之外，其他恢復能力都在預期中，我知道他這次一定可以戰勝病魔的。

　　在回程的捷運上，我想著：人到一個年紀，果然只能吃容易消化的食物。不要逞強。不要太固執。


by三六十三布
May 28~31, 2006

PS:ICU=加護病房。